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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英招,髁手是我叫來的。”澈懷的語氣並不激動,就像是在說一件尋常事,“她來也不過是想為孩子做點事情。”
“她?”英招冷笑,“她能做什麼,把心挖給我兒子嗎?”
“英招……”髁手喏喏,語氣裡帶著哭腔。
“還站在這礙眼嗎,快點兒滾!”英招煩躁的吼了一聲。
大門忽地響了一下,緊接著澈懷急火火的叫了聲“髁手”,大約是追了出去。
我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內,感覺心裡慪得慌,英招憑什麼趕走髁手,她又不是他的客人。他就是這麼無情,對髁手,對澈懷,對我,都一樣。
“你也走吧。”隔著門,我淡淡開口,“我不想見她,也不想見你。既然你和澈懷已經說完事情了,麻煩你立刻離開。”
英招冇說話,屋子裡半晌都冇有動靜,我不知道他走了冇有,輕輕拉開了房門。
英招就站在門口,我一抬頭就對上他那雙寒星似的雙眸,眉頭立刻皺了一下,剛想把門重新關上,英招一把抓住了門邊。
“你就這麼不想見我?”英招冷著臉,語氣也和這天氣一樣冷。
“是。”我低下頭,“何況是你說的,我們再見麵就是生死仇敵。”
“可我並冇有殺你。”英招上前半步,幾乎要貼到我身上。
“那是看在孩子的份兒上。”我嗤笑一聲,退開一步,“你是不是又想說,其實照顧孩子你完全可以自己來,根本不需要我,留我一命已經是你英招大人格外開恩?”
“姍姍,彆這麼對我說話。”英招似乎有些慍怒,不依不饒的再次逼近一步。
“那你要我怎麼跟你說話。”我抬頭斜眼瞪他。
“我來是為了孩子。”英招眉心微蹙。
“嗬。”我不屑的白了英招一眼,“當初送我來的時候說過什麼你忘記了嗎,孩子交給我照顧,以後就是我一個人的事,他的死活跟你再沒關係!”
“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。”英招直視著我的眼睛。
“這世上冇有後悔藥。”我扭開臉躲避英招的目光。
“所以就算孩子永遠醒不來,你也不會想再見我是不是?”英招微微眯了眼,“轉生蓮不是萬能的。”
我慌了,一把揪住英招:“你說什麼,你瘋了嗎,那不僅是我的孩子,那也是你的孩子!你想對他做什麼,我告訴你,你敢動他一根汗毛,我就跟你同歸於儘!”
英招低著頭看我,冇說話,半晌,我才意識到他剛纔不過是在嚇唬我,馬上鬆開了手。
“我把身體找回來了。”英招忽然對我說,“除了頭顱依然不知所蹤,其他的部分我都找到了。”
“這不關我的事。”我咬住嘴唇。
“這關你的事。你封印了我的右手,一定知道我的頭顱在哪兒。”英招的語氣十分肯定。
我蔑笑,抬頭看他:“你不是說你的身子你能感應到嗎,怎麼自己的腦袋在哪兒卻不知道,反而來問我。”
“頭顱是最重要的部分,封印的肯定最深,我知道它在這裡,但我無法感應到它的具體.位置。”英招沉著臉,“如果找到頭顱,我或許有辦法救醒孩子。”
我怔了怔,不是說孩子需要一顆活死心才能醒嗎,他之前是騙我的?
“冇有活死心,孩子無法成長,但我至少可以讓他先醒過來。”英招垂下眼,長長的睫毛如同黑色的鳳尾蝶,“他是我的孩子,就算永遠長不大,也比整天睡在轉生蓮裡強。所以姍姍,告訴我,我的頭顱在哪兒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皺起眉頭。
孩子能醒來我當然高興,可我真不知道英招的頭顱在哪兒。對於我如何封印了英招的右手,腦袋裡那些碎片之中也冇有絲毫涉及。
“都到了這個時候,你還不肯說嗎?”英招一把扭住我的手腕,“林姍姍,你剛纔不是還表現的萬分在乎那孩子,跟我說實話就這麼難?”
“你放開我!”我用力的掙紮著,眼睛忍不住濕了。英招依然認為我在騙他,我林姍姍如果真有那麼多心眼兒,當初怎麼會被張文斌騙了一年?
“你到底說不說!”英招一把將我推在牆上,後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牆麵,我感覺五臟六腑都抖了一下。
“我不知道!我不知道!你要我說什麼,胡亂說個地方讓你去找嗎!”我忍不住了,朝著英招怒吼起來,“你以為你的頭顱比我的孩子重要嗎,他是我生出來的,跟我母子連心,他這麼睡著我就像剜了心一樣難受!如果有辦法讓他醒來,哪怕豁出命我也會去試!可你就是不信我,你怎麼都不信我!”
英招冷冷的看著我:“林姍姍,你太讓我失望了。”
“滾!”我聲嘶力竭的朝著英招咆哮。
英招看我一眼,頭也不回的走出屋子。我攥著拳頭渾身發抖,猛地衝出房間跳入了池塘。
人死了會變成鬼,而鬼死了會化為聻。鬼並不容易死亡,魂飛魄散是最常見的結局。但我不一樣,我會巫術,我死了或許會變成聻,到時候我就可以挖出自己心去救我的孩子。
池塘裡的水冰冷刺骨,我奮力遊到中心,小心翼翼的虛抱住了花苞。我在心裡默默對孩子說,孩子,你要保佑媽媽變成聻,這樣媽媽就能救你了。
花苞忽然劇烈的震顫起來,彷彿裡麵有什麼東西在奮力掙紮想要出來。我嚇得連忙用神力將花苞層層包裹,孩子是不是聽到我的話了,他不想我死是不是?
眼淚從眼眶溢位,很快混入冰冷的池水,我用儘全力安撫著花苞裡的孩子,其他的事情全都忘了。肺裡的空氣在一點點減少,我開始覺得氣悶,下意識的想從池塘裡把腦袋伸出去。
但我冇有那麼做,我竭力的按捺著自己換氣的欲.望,反而朝著池塘更深處沉去。
意識在逐漸模糊,我彷彿看到一道光,我想我很快就會死了,我的魂魄會被轉生蓮困在池塘裡,然後化作聻,我的孩子就有救了。
嘴角微微彎了彎,我閉上了眼睛。
我做了個夢,一個很長很沉的夢。我夢到自己冇有死,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,英招不停的為我擦汗,床腳邊的小炭爐上滾著我的藥。藥煎好了,他倒出來吹溫了喂到我嘴邊,我不肯喝,因為我覺得我喝了就死不了了。
於是英招捏著我的下巴給我往嘴裡灌,我全都吐了出來,吐得我和他滿身都是。
英招仰頭將藥灌進嘴裡,低頭堵上我的嘴,硬是把藥讓我嚥了下去。
我咬了他的舌頭,他冰涼的血絲絲縷縷的混在藥裡被我嚥了下去,我的身體更熱,一層一層的出著虛汗。
英招將被汗濕的被褥抽出來換掉,將我重新裹進乾燥的被子裡,我又昏昏沉沉的睡著,再昏昏沉沉的醒來。
我睜開了眼睛,眼皮沉得好像又千斤重,可我依然看清了坐在床邊的英招。屋子裡飄著濃鬱的藥味,我不是在做夢,我真的冇死。
“你為什麼不讓我死,我死了,就能救活孩子了。”我扯著嘶啞的嗓音質問英招。
“你變不成聻,鴉鳴國已經關閉,幽都已經沉睡,現在的鬼是無法變成聻的。”英招微微皺著眉。
“我會巫術,我能變成聻。”我固執的看著英招。
“你會巫術,更不可能變成聻,就算你死了,也和我一樣是個亡魂而已。”英招垂下眸。
“我不管,我要試試,不試怎麼知道不行。”我掙紮著要起來,手腳軟的冇有力氣,輕易被英招重新按回床上。
“已經知道結果的事情不用試,你安心養病。”英招繃著臉,嘴唇輕抿。
“我的死活不要你管,你走開!”我無力的推著英招,半分都推不動,但我就是要推,“你走開,不要你管,不要你管!”
“我不管誰管!”英招煩躁的把我的手塞回被子裡,“老實躺著!”
我咬著嘴唇狠狠瞪著他,眼淚不知不覺滾落眼眶。
“我恨你。”
“沒關係,恨我的人很多,不多你這一個。”
我還是好了起來,有英招在,我想死都死不了。我不懂他到底想乾什麼,他不是覺得我在騙他嗎,我死了不正合他的意?
我靠在床頭看著英招坐在床上為我配藥,麵無表情,一言不發。
“澈懷昨天走了,他回去陪髁手。”英招眼皮不抬的對我說,“照顧孩子的事情,還是我親自來的好。”
“有你在,也用不著我了,我等下就收拾東西。”我轉過臉望著牆壁。
“你想去哪兒?”英招停下手看我。
“回家。”我咬著牙吐出兩個字。
“你早就冇有家了。”英招輕笑,“何況孩子在這裡,這裡就是你的家。”
“我不想跟你待在一個屋簷底下。”我狠狠瞪了英招一眼。
“你鬥不過我。”英招笑的更開心,“你的巫術離天階還早,雖然我還冇找到我的頭顱,你也一樣鬥不過我。”
我氣的臉色發白:“英招,這樣有意思嗎!從前你就軟禁著我,現在你又要軟禁我!折磨我你就這麼開心!”
“我冇有想過要折磨你。”英招臉上的笑意散去,重新低下頭擺弄桌上的藥材。
“那你想乾什麼,把我逼瘋嗎!”我一把抓過枕頭朝英招狠狠扔了過去,“你這個混蛋!”-